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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睡

“今天又不冷,盖那么严实干嘛。”外婆一边轻声嘟囔着,一边出手把小外孙女从脖子一直裹到脚的被子松开一点,观察到孩子已经熟睡,才转身回自己房间继续休息去了。

她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关掉电灯。

于是隔着房门的她看不到,在灯光熄灭的一瞬,房中那个“已经熟睡”的孩子,颤抖着猛然睁开了眼睛。

睡不着。

全因睡前无聊翻开的侦探小说,明知自己胆子小还偏偏忍不住要去看这类小说电影,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被血腥惊悚的碎尸场面描写吓得浑身发寒无法入眠。即使是合上书过去了那么久也无法平复惊吓,恐怖的文字消失,残留在脑海里的想象却被加深,反倒让她更加恐惧。

如果即将发生在我身上……

这一念头让她不寒而栗,完全无法安稳入睡,甚至连在黑暗中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就算清楚这种惨绝人寰的凶杀案发生在她一个平民女孩身上的几率小之又小,依旧无法打消她的恐惧担忧。

1926年德国物理学家玻恩提出了概率波的概念,指出了粒子运动的不确定性。他打了个比方,一辆在大街上疾驰的汽车下一秒突然出现在房间中你的面前,这样的事情听起来荒谬,实际上是有可能发生的。因为对于这辆汽车而言,这世上任何一个点都可能是它下一秒所在的位置,差别只是落在有些地方的概率大,有些地方的概率小。这等同于是在说,人们所能想到的以及所不能想到的任何事情,再怎么可怕荒诞不切实际,理论上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可想而知这一学说给人们带来多大的恐惧。于是玻恩又解释说,汽车出现在房间里的概率有多小呢?大约就相当于把一篇一万字不重复的文章打乱后重新组合成的新文,与旧文一模一样。微乎其微。

听完物理老师讲的这段话,她和同桌好友对视一眼。好友撇了撇嘴:“其实还是很可怕。”

因为无限接近0,不代表真的等于0。

此刻外面不知道有多少游荡在街头的杀人犯,谁能保证他们下一个目标,不会是她呢?

平白无故惨遭杀害的案例,远比汽车闯入房中或者万字任意重组后顺序不变的概率要高得多,至少,无辜的被害者在现实中并不是没有存在过。

如此一想更让她惶惶不安,她觉得周身的一切都是无法确定的危险。也许下一秒,她的后背就会被抵在凶手的刀尖上。她现在还未入睡,她现在还清醒。若是在睡梦中被人一刀毙命,也许还算得上是一种舒适的死法,可若是在清醒的状态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恐惧一点点加深,被动地等待死亡突如其来的降临,也许在刀尖插入心脏前,她会先被四面八方袭来的虚幻刀刃劈砍成肉泥。

不能把危险的地方放在背后……我必须能清醒地看见凶手……

奇怪的念头控制住了她。她开始辗转反侧,思考该以什么姿势入睡:一个可以让她放心背后不会有人偷袭的姿势,一个可以让她看到凶手是谁的姿势。侧躺,不能背对窗户,在一楼破窗而入对于她一个孩子来说都没有问题;若是背对着衣柜——谁知道衣柜里会出现什么。仰躺?不不不!床底的危险是她无法看见的,也许有人正卧在床底等待着她平静的仰躺,然后对着她心脏所在位置,刀尖一点点刺透床板,刺穿她的身体……她发现竟没有一个睡姿可以给她安全感。

左,上,右,上,左……她索性用被子把自己全部裹住,只露出一个脑袋,整个人连同被子一起在床上有规律地翻滚着,提防着四周。她有些后悔睡前没有先把房间检查一遍。

突然,她停止了翻滚,意识到自己又遗漏了什么不安全因素,用手在被窝里缓缓地,缓缓地摸索着。直到仔细搜查完一遍没有摸到想象中的冰冷金属,她才松了一口气,继续纠结睡姿,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又开始思考起了其他的问题,比如……

她迟迟不归的父母,会不会被人谋杀了?

一念及此她便更加不安起来,然而又不敢立刻起身,只能先环顾一遍四周——尽管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清。但这一动作却不能省去,像是一个必不可少的确认仪式。然后她猛地从床上弹起,一掌拍向墙上的开关。

灯亮了,她把手按在胸口,平复着劫后余生的欣喜,直到呼吸平稳。

犹豫着拿起听筒,拨下号码,然后又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遍拨号无误。听筒里传来了“嘟——嘟——”,声与声之间的间隔长得让人心悸,长到足够她胡思乱想出一百种意外致死的离奇事件,长到她以为不会再有人接起,她才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人声。

“10点半了怎么还没睡?”

分辨了许久,确定真的是父亲的声音,她安下心,却完全没注意父亲方才说了什么内容,只好答非所问地回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父亲倒是没注意她声音里的不对劲,耐心回答说:“我跟你妈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今天我们加班要晚点回来,让你别等我们的吗?快点去睡,明天你还要上课呢。”

“哦。”

挂上电话。

也许是来自头顶的明亮灯光给了她勇气,她壮着胆子走到衣柜前,伸手握住柜门把手,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打开。

没有人在里面。无论是手持尖刀的凶手还是冰冷僵硬的尸体,都没有。衣柜里只有母亲帮她收拾整齐的衣物。

危险一,排除。

她关上衣柜门,转身趴在地上,小心地观察着床底。

床底只有薄薄的一层灰尘,一眼望得到床那头靠窗摆放的桌椅。唯一的一小块黑影,是本该在她床上躺着的玩具小熊,应该是她刚才起身开灯时动作过大撞到地上,又被不小心一脚踢到床下的。

她迟疑了一会儿,决定明早起床后再捡起来。

危险二,勉强排除。

万分不情愿地挪到窗边,咬牙拉开窗帘一角,她开始检查最后也是危险来源中可能性最大的一项。

夏夜。难得今晚有风,她却不敢开窗——光是看着半弯新月和夜风中摇曳的树枝就够让人手脚冰凉了。她一点都不热。

拉上窗帘。没有异常。

或者说,暂时没有异常。

危险三,无法排除,维持警戒。

她慢慢倒退着回到床边,打算抬手关灯,摸到开关的一瞬心头急转又改了主意。先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好,然后飞快地探出手臂关灯,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缩回被窝里,双手紧紧攥着盖到下巴处的被子边角。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她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那扇窗。

光明消失。黑暗又一次席卷而来。不过这一次她颤抖的幅度要小一点了。

她不由得庆幸自己刚才已经排除了一些危险。尤其是当她引以为傲的视力在黑暗中毫无用武之地,当她因为面前的世界变成模糊一片愈加无措时。

若是在光线充足的地方,她双眼裸眼视力都在5.0以上,即使坐在教室最后一排也能清楚地看到老师的板书。喝水的时候,杯底任何细微的脏污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可一旦到了晚上,她视线里的一切物体轮廓都会变得模糊,以至于起夜上厕所必须一路开着灯,否则百分百被撞得鼻青脸肿。

夜盲症。对于白天视力正常甚至算得上出色的她来说,是一种折磨。

太过依赖于自己的视力,以至于当原本可以连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的东西突然变得轮廓模糊甚至隐没在黑暗中变得陌生时,无法保持平常心去看待它们。被弱化的其他感官无法清晰感知它们的存在,仅仅靠着记忆推断方位,推断不了它的变化。

上一秒的深信不疑,下一瞬的莫测变换。

畏惧。就像人类面对一切未知时的心理。

无法确定的都是危险。不断改变的一切,必须不断地去确认。

她突然很想再打电话确认一次父母是否真的快安全到家了,可又不知该怎么和他们解释自己为什么到现在都没睡,为什么要这样不放心的一遍遍确认。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大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听到两人换拖鞋的声音,听到钥匙放入抽屉的声音,听到两人先后洗澡的声音,直到隔壁的房门关上,一切重归寂静。

父母回来了。这个认知让她在放心之余又有些失落。

她只剩下最后一个在房间里开灯的正当理由了,上厕所。顺带在回来的时候再检查一遍房间。然而今夜她不想踏出房门。或者说,不敢。

她只好保持着固定的入睡姿势,像一只小猫一样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裹在被子里,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画面。她空洞地注视着微微起伏的窗帘,注视着窗帘上如同血迹凝固一样的深色树影。直到疲倦的神经再也无法支撑她的清醒,眼皮一点一点地阖上。

她睡着了。

在凌晨两点时分被噩梦惊醒前,她还有三个小时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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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东西。。应该算童年经历集合吧。。认真说的话知道现在我都没有办法消除自己看完推理小说后的那种恐惧。也是因为看完priest大大的《狗》睡不着才会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一些“受迫妄想症”表现。

小时候因为看柯南,晚上尿床过。

因为不敢起床上厕所。【捂脸】

所以柯南其实只看过几集。直到现在我还觉得这部动漫不太适合给小孩子看。【笑】

文里面所写基本都在不同的时间亲身经历过,只不过整合在了一起做了一些夸张。仔细想想小时候的那些念头挺有意思的。

以及。。我能活成现在这个活泼逗比的样子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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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人生如风灯石火,不饮将何为。